母親曾迷過一陣子玉。

而我,小時候成天跟著母親後頭跑,太高深的不懂,只是跟著摸摸碰碰。

幾年過後,母親看的也淡了,拿出幾個玉鐲讓我和姊姊戴著,各分了六個。姊妹倆先後粗心各摔壞一個,現在只剩五個。

最早戴著的,還是硬向母親央著求來的,通身紋白裡藏著翠竹青,仰頭對著光線看,那乾淨的綠便闖了出來。那樣的玉據說得養,隨身配戴著片刻不離,拿主人的氣化開那層渾白,久了便脫胎成透亮的翠玉鐲子。

母親原先不讓我戴著,我身體不好,養不起那塊玉。但我偏愛那獨特的紋路及那份隱然,養不成翠玉鐲子又如何?千懇百求,總算到了我手上。

想不到還是摔成了三截,總歸無緣。


現在戴著的原先也算是件好物。母親總是用著上好絨布層層包好收在最裡頭。很小的時候曾有過一次,看著母親整理收藏品時,母親一時興起拔下一根頭髮,小心的吊起那隻鐲子,另外挑了塊上好的玉同樣用髮絲懸著,極輕柔的碰了鐲子一下。

那瞬間鐲子發出的聲響,清脆有如音叉迴響於房間旋又亮回耳廓內,竟是餘音繞樑。母親說,那得要玉質本身結構夠完整,沒有一絲斷裂歪斜,才能發出如此清綿的吟唱。後來總是一有機會便求母親再讓我聽聽那樣的聲音,但母親總不肯,即便是那樣微小的撞擊也會讓玉質受損,那樣的美聲其實每聽一次音色便減了一分。

最早戴著的玉摔了,心情自然是萬分難受,永遠沒機會見到它最後蛻變的樣子;但又萬想不到母親拿出來要我換上的竟會是這塊深鎖匣中的寶物,當下惶恐卻不敢收,但母親仍執意要我戴上。寶物再好,藏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又如何?

我說,戴上了,難免碰撞,上好的玉質就毀了。
母親不為所動,總之不願再藏著。


除了玉鐲、項鍊等飾品,母親最愛的還是可以握在手上把玩的玉牌。
我偏愛著緬甸硬玉的青翠,分給我的玉鐲裡,有好幾塊都是母親和認識的玉商親自到緬甸的礦坑採回來的。
母親自己反倒愛中國產的軟玉,有時我會想,喜愛玉的人是否天生抗拒不了羊脂白。溫溫潤潤握在手上,不知經過多少人溫柔撫摸的白玉上總感覺有層油脂覆著。小時後不懂,硬是拿了清潔劑想去掉那層油膩,卻總洗不掉那千年的潤澤。

評比羊脂白的等級,是最簡單,卻也最氣人的。有人直接抽張白紙墊在下面,玉的顏色立刻跟白紙融為一體,細看卻又隱隱有股通透的瑩白,那樣便是塊好玉。另一個方法則是拿出另一塊羊脂白,霎時高下立判;總是會有其中一塊比另一塊還要來的黯淡。

那樣的比較,直接的近乎殘忍。

 

或許是下意識排斥那樣的比較法,我總是無法喜歡羊脂白。


但人生中直接又殘忍的比較,又豈只發生於羊脂白?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Hollysis / 海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